44.十一 风沙万丈(四)(1/3)
大雪漫漫,从远方的云岭到近处的城阙宫殿都覆盖着苍茫银白的颜色。寂夜笼罩下的城池肃穆而宁静,城门高阙巡守的卫兵都打着十二分的精神站在雪中。
宁寂深处,有人踏雪而来,一袭蓝色斗篷将身容尽数掩笼于内,转瞬便掠至城门之前。守卫的兵士蓦然警觉,一人上前拦截:“什么人?”
宽檐下一截修削白皙的下颌微微一抬,淡薄的唇抿出刀锋般细锐的弧线,霎时逼出凌人的清寒之气扑来。众守卫不敢小觑,手中兵刃纷纷放出光芒缓迫那人而去。
突然一阵冷风携雪长掠直入,一抹凛意生出并消逝的瞬间,所有守卫尽数昏厥在地。那人将流光渐黯的手指敛回袖底,踏雪无痕而过,悄然入了城中。
直通宫城穹池的一路之上出乎寻常的无一人把守,无论侍奴还是卫兵都不见影子。所过处星灯幽亮,照映着熟悉的清寂,熟悉的幽宁,却没有那熟悉的人。穿浮桥,越流瀑,许久之后,终于见到神圣池谷中心的一座白水晶巨碑。
碑上落了薄雪残霜,蜿蜒凝结,他伸出轻轻发着颤的手,小心翼翼地碰上白晶霜雪。触手冰凉,一股冷冽的痛凝在血液之间,流绕心脏。他终于再忍不住,一点湿润落出了眼角,滴下成冰,打起轻冷的声响。
曾几何时,她还轻盈挺立于高座之上,傲然俯望殿下的自己,斥责他的放肆和任性……
曾几何时,她还撑着虚弱的身子斜倚病榻,用满是失望和质问和眼神望着他,让他心凉如死……
曾几何时,她还冷冷站在大雪倾覆的王殿长阶尽头,说,你走吧,以后莫要再回来了……
有风拂来,将斗篷吹落肩头,雪花在眼梢处融开冰凉,化水淌下。
倾寒望着眼前的白晶墓碑轻轻笑了。
他多想……
泪止不住倾涌而下,如丝般的抽泣声逸出唇边,慢慢地,愈来愈哽咽,愈来愈沙哑。他极力抑着喉间嘶声,扶在晶碑上的手青筋尽突。
“生在帝世,泪水只能掉在弱者脸上。怎么以前教过你的话都忘记了?”
淡淡的话语响在萧瑟深处。
闻声,倾寒瞳孔凝缩,心口倏地僵了住,片刻之后,骤然回眸。
风拂云散,茫茫一方,有人身披淡色流华徐徐步来。雪下的眉眼,如真似幻。
他呆呆地凝视她,几乎不能回神,无数悲喜、痛涩、期盼、绝望仿佛在一瞬之间卷入了无底涡流,隐暗的波荡之下再不见丝毫,只有胸中冰冷的心脏轻微抖索着。
“阁下……”他终于低唤出声。
白罗弗静静看他,清目横波:“还叫阁下?”
倾寒蓦然一颤,眸中激荡迭起,竟是说不出一个字。
白罗弗向他走去,在身前停住了步子,抬眸一瞬,眉间蹙起凄楚的痕迹:“太久了……那时我模模糊糊地看见你,你还那么小,缩在襁褓里,一点声息都没有。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抱着你走……”她喉咙轻哽了住。
倾寒落在她脸上的目光渐渐泛出水雾溟沉,手颤着抬起,又滞在半空,垂下。
万千言语涌在喉口,却偏生脱不出唇齿,直到一道湿冷润过脸庞,他才低哑地又唤一声:“阁下,我……”
指尖冰凉,划上他脸颊泪过之处,白罗弗边为他拭泪边是一笑:“你定还在怨我、气我,才不肯认我这个母亲,是不是?一个连亲生的骨血也保护不了的女人,确实没资格做你的母亲。”
倾寒目光猛地一荡,哑声道:“不!阁下很好,是最好的……是倾寒,没那份福气……”
“这份福气当年丢在了我的手中。竟过了十八年,才将它寻回来……”白罗弗双眸轻红,“现在它便放在你的手中,你还愿意要吗?”
倾寒红眸咽泪,眼前幽亮的目光就这么一丝一缕地牵起他心底深埋的眷恋渴望,咸涩从唇边钻入心腔,连动着每一寸骨肉的酸疼。
十二年光阴,数千个日子的默然守望,万余的言语涌在嘴边,没在心间。只盼有朝一日,他能站在她的面前,真切地唤一声母亲。
他多想,叫她一声母亲……
白罗弗轻抚他覆起薄冰的眉鬓:“阿寒,别怕,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用怕了……”
倾寒看着水气之外她若即若离的面庞,轻动咸润唇齿:“母亲……”字轻如羽,其重胜山。
白罗弗抚着他的双手终究不由一颤,一遍遍、不厌其烦地摩过他每一寸皮肤,有泪止不住流落唇底。倾寒忽然倾了身去,紧抱住她。
强自按压的呜咽传过耳边,白罗弗听着愈发揪心。
这是她的孩子,他才多大,却从出生起就失去了拥抱母亲的机会……她的孩子,凭什么该承受如此冷酷残忍的命运?
“母亲……”倾寒一遍又一遍低唤,白罗弗揉着他的头发,含泪哄道,“母亲在这儿,我在这儿……”
云空落雪纷繁,静至深处,已是大寒。
这天地冰冷,悲苦离合,不知有朝一日谁能倾覆寒潮,安乐归宁?
一线晓光从云天边际泛来。
迷蒙中隐有灼气袭心,不知何处来的抽痛逼迫着风涟不得不费力睁开眼,却被一阵刺亮的光激得一下子清醒过来。
昏迷前的种种登时浮上心头,一动身子,才觉正处他人怀中。她猛地扭身看去,见他静静睡着,面容竟是苍白得不似寻常,唇侧尚残留着血痕鲜红,一直延至领口以下。风涟脑中仿佛被什么狠狠击打了一下,霎时空白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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