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意未迟(2/3)
毓坤只觉力竭,好在软轿已备好。靠在轿厢中,毓坤感到轻松不少。然刚走几步,她却心中一沉,透过纱帘,竟隐隐望见蓝轩并未离去,而是秀逸立在殿外的廊庑下,正听大学士张怀说着些什么。毓坤心中再清楚不过,身为阁臣的张怀是不折不扣的皇后心腹。方才殿议之时他一言不发,她便有些奇怪,原来他并不是没有话说,而是要留着单独与蓝轩讲。见两人从容融洽的样子,毓坤一瞬警醒,怎能因为今日受了蓝轩的人情,便生出他有心帮她的错觉来,岂非忘了前日她深陷泥淖,正是拜他所赐。
金乌渐渐隐没,明黄的宫灯一盏盏亮起,紫禁城如笼在朦胧的光晕之中,汉白玉雕栏后的寿龟脊背锃亮,幽幽反着微光。立在乾清宫西侧铜铸的龟鹤延年间左右张望的小宦官听到熟悉的步伐声,忙迎了上去,打起明晃晃的灯笼,引着蓝轩向西面的配房走。
乾清宫西配房是宫中地位最高的内侍所居之处,五间硬山顶的灰瓦房其貌不扬,然其间陈设却无一处不透着古朴典雅。这儿正是蓝轩在宫内的居所,他是不喜静的,所以司礼监的几位秉笔、随堂时常来伴。
掌灯的小宦官打起珠帘,蓝轩迈入正厅时,尚璟与郎燕生已等了他许久,屋内伺候的小宦官迎着他在红木圈椅上坐定,尚璟将鹧鸪釉滴彩的茶盏捧在他面前,恭敬道:“累了一日,干爹且歇一歇。”
知他定有事禀告,蓝轩端着茶盏轻抿了一口,淡淡道:“说罢。”
尚璟立正方回道:“今日吏部并户部会推,拟遣兵部左侍郎孔兆棠巡抚河南、山东,待咱们批了,择日便要到开封府赴任。”
孔兆棠乃隆庆十五年的进士,是他一把提拔起来的心腹,作为巡抚出镇,有节制三司之权,即是河南与山东的承宣布政使也要让三分,且两地皆是农耕大省,如今便等于将黄河流域的经济命脉牢牢抓在手中。
这本是一件好事,然而尚璟望着蓝轩,见他面上并无意外之色,不由笑道:“原来干爹已经知道了。”
蓝轩放下茶盏,以盏盖拨了拨浮叶,漫不经心道:“今日张阁老对我说,皇后要送份礼与我,我便猜到是这事,既然他们如此有心,竭力促成此事,倒省了些事。”
他言谈举止很有几分优雅,即便说的是挟势弄权之事,举手投足间却透着清贵气。一旁的郎燕生闻言了然,皇后有求于厂督,必是为了福王。忽然想起另一事,他压低声音道:“方才薛贵妃也使人送了份礼来,是薛家在京郊的一处园子。”
说话间,便有小宦官捧着一个嵌螺钿的黄花梨漆盒上前,跪在蓝轩面前打开了,里面正是一叠地契与宅契。
蓝轩眸色微深道:“是……小沧澜?”
郎燕生郑重道:“正是。”
要说这园子,还得从薛家讲起。薛家原本是江南一户耕读人家,十八年前有女聘入宫中,不久便册为妃,足见圣眷之浓。因恐薛妃眷恋故土,皇帝特敕薛家在京中建一处江南园林,于是薛家从苏州请来能工巧匠,按照苏州城中最有名的沧澜园的样子,花费数年工夫在郊外另起一座园子。虽名曰小沧澜,但占地足有十数倾,其间亭台清旷,花木珍奇,尤胜原景百倍,是京城中一处名胜。
蓝轩笑道:“倒舍得下本。”
见他并无所动,郎燕生在心中想,是的了,即便这园子再珍惜,薛家在朝中却不掌权,自然比不得皇后的娘家。
想到此处,他望向蓝轩道:“那便按照前例回绝了,将这地契与宅契都退回去。”
蓝轩唇角一扬,未置可否,郎燕生蓦然疑惑,却忽听屋外有个小宦官喘着大气道:“我的爷,您可慢着点。”
话音刚落,便有一道斑斓的暗影迅捷蹿入厅中,屋内之人皆唬了一跳,定睛一看,方觉是只花纹虎斑猫,正顺着蓝轩身上曳撒的织金下摆往上扑。
尚璟笑道:“原是金大爷回来了。”
前朝宫廷中养猫之风颇盛,其中得上宠爱者,加官进爵亦有之。紫禁城中的猫皆自那时兴盛,之后无人豢养,也就成了野猫。屋内这只便是前些年蓝轩打宫墙下捡回来的,原本奄奄一息的一小团,如今也养得威风凛凛。因身上深褐的皮毛上带着灿金的金线纹,取了个名叫金赤霜,诨名称金大爷。
蓝轩向来不许它乱窜,因而专使人看着,只在西配房一带活动。这猫极有灵性,每每他回来,不用唤便知回屋。
抱猫的小宦官不敢进,只在屋外跪着,叩头道:“奴婢该死。”
郎燕生使了个眼色,那孩子便止声退下了。握着两只前爪将金赤霜拎起抱在怀中,蓝轩撸了把它柔软的皮毛,虎斑猫发出满足的呼噜声,似乎舒服极了,拱着脊背在他掌中磨蹭。
轻柔挠着它的下颌,蓝轩道:“宫里住着拘得慌罢,给你换个窝儿可好?”
郎燕生闻言便懂了,厂督竟真要收下薛家的园子,不为别的,只为养猫。他不由咂舌,那样一处仙境似的胜景养只猫,当真称得上大手笔,只是将皇后与贵妃的礼都收了,这事却要如何办?
吩咐人将漆盒收好,郎燕生不由揣测起身畔之人的心思来。经年随侍,他看得出今日从中极殿回来,厂督的心境似乎起了点变化。他倒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事令他对薛家,对贵妃,或是说对太子的态度变了些。
然蓝轩只是抚着金赤霜沉吟,虎斑猫在他怀中惬意舔着毛,有力的尾
第2页完,继续看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