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起点(1/2)

我怕死，我从来没有那么恐惧过死亡，关于死亡，我切实接触的第一次，应该就是我的舅舅。我的舅舅，就是在那年永远的不在了。不在了，就是没有了，化成一堆脆骨，装进了狭小的骨灰盒。我依稀记得那是我从学校飞回家的前一夜，连最后的会面都成了奢望。

其实我和舅舅的感情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亲昵，至少在我印象中，初中开始，家里人便把自己送去了另外的城市寄宿学习，之后和舅舅便鲜少见面，直到高三的时候家中破产，舅舅才再一次出现在了自己的生活里，然而随即的大学之旅，又让我们两人分处异地。

回到老家，舅舅家的门口已是张罗着挂起了白帘，在确认了表弟的情绪之后，我便收到了一席白挂。换上白挂，我便被一群老阿姨相拥着领到了摆放舅舅遗体的前堂。舅舅的遗体被放在了一张门板之上，下面则是垫上了一张桌子来提升高度，以免遗体触碰地面，受潮气的侵扰。周围地上则是铺上了一圈稻草，一群老妇人叠坐成一排，哭声震天，我一眼便望到了外婆，这一夜的白发，原来不止存在于，唯有肝肠寸断。

我被安排到了最中间的位置席地坐下，就这样等待我的应该便是连续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守灵。这样的场面，让我不由的回想起早些年看过的一篇文章，内容大概是这样的，即人死后，将会有七天的时间，灵魂与ròu_tǐ将完成剥离，去往新的世界。而现在，看着这围坐成一圈哭天喊地的人儿，昔人未走，这本是一场脱离人世喧嚣的纯粹之路，却成了另一种煎熬。

那是我第一接触死去之人，不论之前围观的各种意外，我都是不敢直视参与的。舅舅，现在就那么躺在那里，此时的我却是什么也感受不到，我感受不到，他就像块没有了灵魂的石头，如此陌生。我不知道此时的我应该做些什么，我只能遵循着长辈的吩咐，给这块石头整理衣着，而这，就只是块石头。几天之后舅舅就被按当地的规矩送进了火葬场。家里人通了通关系，我和表弟便顺利进入了焚烧房。一路经过了三个同等规格的焚烧炉，直至第四个炉子我们才终于停了下来，我们就这么一路送舅舅去到了那个满是铁锈的焚烧炉中。

我们绕道溜去了炉子的后方，后方不大不小的通道，刚好仅一人通过，黝黑阴冷，一股寒气从脚丫子循序而上。终于，我们在炉子的右上角，找到了一个小小的洞口，杯口那样直径大小的通气孔，我们就垫着脚丫子，忐忑的向里面观望着。

“小朋友，别靠太近，里面温度很高，小心烫瞎你们的眼睛。”

瞬间如遭电击，从小没做过什么亏心事的自己，清楚的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浑身炸毛，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表弟就已经尖叫着跑了出去，像只受了惊的野猫。我咽了口口水，僵在原地，又胆怯的侧过头，一个老大爷拿着火钳子，坐在一旁看似是扶手的铁杆子上，这在当时的我看来，这个人和里面躺着的舅舅很像，没表情，没温度的僵的像块石头，那眼神，却又如月下的黑猫，直勾勾盯着我这赤诚的小心脏。相比躺在里面的舅舅，这位老大爷，更加的让人不寒而栗。

没过多久，舅舅就已经变成了一堆脆骨，从焚烧炉里被送了出来。用火钳子夹出那些烧不了的首饰配件，像金戒指之类的熔点达不到的，融不了，便只能回收还给亲属，至于最终进了哪位家属的口袋，也不是他们焚尸人需要考虑的事情了。用铁簸箕扫出烧剩的脆骨，剔除头盖骨之类坚硬的部位，其他的骨头也就趁热一并在铁簸箕里被挤压的粉碎，以便装进一个较小的袋子，放入骨灰盒之中。这就是有了火化规定之后，已死之人最终的归宿。

一个盒子，一堆碎屑，亡者已去，生者的日子还在继续。我的表弟和我同龄，却不得不早早的扛起了一个家的重担，我两虽说之后也时常联系，但总觉得有道天壤鸿沟横架在两人之间，这种隔阂，还能用什么东西才能填补。

这段回忆一直沉睡在我的内心深处，不愿去想起，无尽的黑暗总是能轻松勾起那心底的脆弱，一场美梦过后，黑暗依旧如期而至，也许自己应该感到幸运，至少现在的自己，仍是拥有着自我的意识，只是不知那时的舅舅，是否也将那一切看在眼里。

“喂，新来的，想什么哪？！”

“什么？昂，没事，不好意思，刚脑袋又飘出去了。你刚说我是怎么来的这里？”

“你当然是被从净化池里拖出来的呗，然后被装进瓶子里，送进这间实验室。”

没错，我想起来了，之前还被困在一个四壁狭窄的空间，一度以为那是一口即将被焚烧的棺材，现在想来，能被焚烧的棺材都是纸质的，四面如此硬核的墙壁，也许就是那人口中所说的净化池。

无尽的黑暗之中，早已没有希望的自己突然在一道沉重的开门声中惊醒，绝对的，没有听错，是开门的声音，随即响起的脚步声，清晰的由远及近。此刻已然意识到自己挣脱的机会来了，便立马用尽最后的那点力量才在这坚实的四壁上发出了微弱的声响，但这动静在这寂静的世界里，已经是自己最后的呼救。

终于，一道白光从我的头顶方向射了进来，我的身体骤然一轻，居然就这么毫不费力的追随着那道白光飞了出去。飞出了黑暗狭小的棺材，这时的我飘在半空，一身轻松，宛如簇拥于云端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