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第060节 蜡炬成灰（下）(2/2)

满山寂静，周围亦空无一人，除不时响起几声松涛之外，我的身边再没有什么飘入耳际的尤物了。是啊，这大冬天，既无红叶，又无绿叶，谁会来此呢？只有我！只有我这个寻死之人！我背靠大树，席地而坐，让身边的荒草掩住多半个身子，乱入草丛寻不见。这地方真好，肯定不会有人发现我，更不会有人来打扰我。

太阳才刚刚西偏了一点点，在松叶的过滤下，既不刺眼，又不眩目，在我的眼前形成了无数个若有若无的七彩小光花。想来，天国的境界也不过如此。湛蓝的天幕，显出一副不同与往日的肃穆与温柔，全不是冬日常有的那种乱云飞渡的样子。看着看着，似乎有点像是秋天惯有的那种碧蓝如洗、明净柔和的气象……好天气啊。然而，明天呢？明天这个时候，大地依然是大地，天空依然是天空，太阳也还是太阳，但我将永远不是现在的我，我将如愿以偿地变作一具冰冷的僵尸，不再属于这个世界。人生何其短暂，十年一梦，二十年一梦，三十年依然一梦，但我做梦也没有想到，京城不仅没能成为自己事业新生的起点，反倒成了凄凉离世的终点。我随手抓起一把荒草，使劲捏了几下，马上便有几枚草刺扎入指肚，但我并不觉得疼痛，又捏了几下，还是不觉得疼，但鲜血已从指缝汩汩渗出，蜿蜒流淌。我一松手，荒草便滑落在地，开成了几枚艳丽的红花。草儿啊，草儿，我的生命虽从此逝去，但我的灵魂将做你忠实的邻居，与你朝夕相伴，生生不息，一直到永远。一阵寒风袭来，身边松枝乱舞，松涛骤响，我忍不住泪雾迷蒙，眼神迷离。

来吧，来吧，一切都快点来吧……

我搓了搓冻得渐僵的手，从怀里摸出这个小小的纸包，轻轻地展开。洁白的纸间，雪白的药片簇拥在一起，晶莹透亮，如一个个小精灵，闪烁着一道道亮盈盈的微光。这是照亮我前行之路，直至将我引向另一个世界的灯光。看着这一颗颗白色的东西，我有点发怔，也有得发晕，发木。不知不觉间，泪水再次夺眶而出，迷蒙了双目，并星星点点地滴落在纸包中，将药片沾成一片，我伤痛的心也随之湿成一片、粘成一片。我忍不住犹豫起来，并不停自问：非得如此吗？非得如此吗……难道就没有别的出路？没有？没有！唉，一失足成千古恨，千古恨啊！我闭上眼睛，脑海里随之响起两个声音：一个是“服下去，一了百了”，另一个是“别傻，你还年轻，人生之路还很漫长，此路不通彼路通，犯不着如此。”两个声音或交替出现，或同时怒吼，吵架似的喋喋不休，仿佛要绞碎我的脑袋。我发僵的手开始颤抖，哆哆嗦嗦晃个不停。弱不禁风的药片在纸上跳动着，跳动着，随即有几颗蹦了出去，轻轻地跌落在荒草中。“不行，必须马上服下去，不然就要精神崩溃了。”终于，一个声音占了上风。于是，我不再犹豫，将药片分三次倒入掌心，迅速捂进嘴里，每捂一次就喝一两口水，送下去。服完手里的，我又伏下身子，拨开草丛，寻找刚才掉下的那几颗，却再也寻之不着。“管它呢，这也足够了。”我想。

山风更烈，松涛更响。我扔掉水瓶，仰面躺下，闭上眼睛，慢慢地等待着，等待着，耳边的声音越来越遥远，眼前的世界也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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