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人间路之娼门妇(五)(1/3)
羽生像一只鹤。死的也依旧像一只鹤。崔眉在很长很长一段时日里,只有记起她的时候,才觉得自己活着,才觉得自己必须活着。
羽生有时候说自己本来是住在翠翠的山里的,可以自由地低着脖颈饮一溪落满了花的泉水,再抖擞着雪白的羽毛慢慢的飞越一重又一重的云。
崔眉笑她:“你真以为自己是鹤啦?别傻了,你的病越来越重了。你和我一样,从前是个穷书生的女儿。”
这时候,羽生只是微微的眨眨睫毛,说:“你不要不信。总有一天,我会带你飞离这里。”
崔眉只是垂下眼睫毛,看着她的绣花鞋。再看看羽生的绣花鞋。
南方好小脚。既然是为了取悦男人的娼妓,那就更得按男人的口味来。羽生走路摇摇晃晃,并不是她的腿真的像鹤腿一样细,而是因为她的脚趾也被一个个折断,用白布一圈圈裹起来,脓水流尽,穿上绣花鞋,成了幼童巴掌大的三寸金莲。
而崔眉,既然有多次出逃的“恶习”,为了迎合南方的男人们,也为了让她跑不了,自然也免不了裹脚。裹得像是一个粽子。她也开始像羽生那样走路摇摇。裹脚的那天,她的惨嚎连王李氏听了都渗的慌。
羽生顺着她的眼光,看了看她们的脚。她忧郁又奇异的说:“四娘,不要担心。张开翅膀飞的时候,不需要完好的脚。”说着说着,她又开始出神了。羽生有轻微的臆症,放松的时候,常常会神情仲怔,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写什么。
但也只有她总是叫崔眉“四娘”。
脂粉院里的日子,只要不到晚上,只要不到晚上……她们的大多数日子,都可以说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但是崔四娘改作崔眉以后,她总是睡在远比过去柔软许多的被窝里,起来,枕头却总是湿的。
每次夜半喊着“娘”哭醒,都会看到隔壁那个又白又瘦,像一只美丽绝伦却疲惫不堪的瘦鹤的羽生赤着脚,站在她床榻前,低低地用柔和的嗓子问:“你怎么啦?”
慢慢地,崔眉与羽生的关系越来越好。
但羽生其实是脂粉店最不招姊妹们喜欢的一个。除了一贯温柔的揽月,别的姊妹都喊她贱人。说她端着一副清高样,但总是什么客都接。百无禁忌。还老是抢别人的客。所以羽生是王李氏最喜欢的一个姐儿。
羽生有时候听到她们的骂,只是绻着脚,缩着手,摇摇头:“真傻。”
她也抢崔眉的客。但是崔眉不恨她。那些男人,崔眉宁可一个都见不到。
但羽生空闲的时候,就教崔眉很多东西。怎么与客人说话,怎么伺候男人。怎么从这些男人手里不让自己受伤。怎么看那些人有病没有。来花街柳巷找乐子的男人,有很多令人难以忍受的恶癖。
崔眉第一次看羽生那张雪白的面孔,只有一抹淡红的唇吐出这些话的时候,她几乎傻在了那里。羽生很少笑,这时候就更不笑,少见地斥责她:“你不听。不好。”
崔眉只有这时候,才觉得自己得到了一个十一、二岁女孩该有的被人纵容的感觉。她吐着舌头,说自己恶心,不想听这些,因昨晚刚接了一个胖的像是猪的老男人,压在她瘦小的身躯上乱拱。“不过,也是习惯了。”崔眉不在乎的说。
羽生一下子盯她,幽幽说:“永远不要以这样轻易的语气说这样习惯的话。这样的日子永远不要习惯。”
但是尽管羽生这样说,她还是慢慢开始适应这样的日子,并且有点心虚地享受起来。为什么不呢?只要好好接茶客、铺客,就有好看的衣服、漂亮的首饰,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有伙计娘姨端茶送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就算王李氏克扣缠头嫖/资严厉,也偶尔有大方的客人,会私下里偷偷给她一些。
渐渐地,崔眉几乎荒废了一切从前在家里时干活的念头和干活的能力。连洗一块手绢,都洗洗停停,吃力得很。干脆丢给脂粉店里的娘姨洗。
在“脂粉院”里,很多人的确是连洗手绢、洗衣服都不会,缺乏起码的劳动能力。特别是很多“红姑娘”,从小被卖,吃饭有老妈子喂,洗衣服有小丫环。像从小跟着王李氏长大的翠华就是这样。
一个院里,不会只有王李氏带的一拨姐儿,自然还有别的领家带的姐儿。
就崔眉所见,一次,院里的几个娘姨都有故回家了,几个姑娘描眉画眼,穿着花花绿绿,身上的内衣却散打出难闻的味道。要她们洗洗换一换,她们也不会,内衣裤脏了,就扔掉。好不容易挨到娘姨仆人回来,才把这些人都发臭的内衣裤洗了。
这样的人,就算出去了,怎么活?
连崔眉自己,很多时候,也学她们的做派。把脏衣服往地上一丢就是。
一次,羽生进来了。羽生不声不响地捡起地上的脏衣服,:“怎么丢在这?”
崔眉累得很,又因是熟悉的羽生,便懒懒道:“不会。且累得很。”
羽生很少对她发火,那次却冷冷地把衣服丢在她脸上:“会洗脸吗?会洗脸就会洗衣服。”
羽生从来没有发过这样大的火。好几天话都不同崔眉说。崔眉最后只有笨手笨脚地重新捡起过去的能耐,把衣服都浆洗了,羽生才扭过脸,对她有了一丝笑模样。
两年过去了。崔眉接客两年了,也才十三岁。
“羽生!羽生!”这天,崔眉忽然一路尖叫着跑到了羽生的屋子。这天,羽生刚好没有挂上客,在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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