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海客谈瀛洲(1/2)
萧铣在杭州忙完了国计民生的事情,正准备启程回苏州时,沈法兴来报,说是去闽海接船的武士彟已经回来了,此行颇为顺利,船队从岭南重金采买到了足够的适合建造大船的热带大木料,如今船队已经到了杭州停靠卸货了。热带木料的贸易行路关系到此后两年萧铣为朝廷建造海船的大事儿,自然要亲自去看一下了。
候潮门外的锚地码头上,萧铣见到了晒黑了不少的武士彟,对于这个门下豪商的开拓精神颇为感慨:“武先生辛苦了,此行收获如何,咱的船走海路去岭南可通畅么?”
武士彟显然此前不知道萧铣正在杭州,在码头上见了人忙不迭过来行礼:“劳驸马关怀,一路都好:门下此前跑海不多,偶尔几次也是去山东的登莱等地,南边没怎么亲自去过。如今两趟试下来,果然还是要尖底深吃水的闽船适合跑南海。往北方去的平底沙船,耐不住南海的迎头浪;而闽船到水浅的北方海域,又架不住上下的滚涂浪。这次对水文不熟,差点误了期限,幸好还不是大风季节,危险倒是没有。”
“没事儿就好,没想到武先生一介晋商,如今竟然也懂得航海用的观风望潮之术,倒真是入乡随俗了么。”
“哪里是武某自己悟出来的——诶?驸马已经见过沈姑娘了”武士彟说着,眼光扫到萧铣身后的人,已经看到了沈法兴和沈落雁,便指着沈落雁说道,“武某这些常识,都是沈家那里学来的而已,如今说嘴倒是班门弄斧了。只可惜驸马为沈县尉谋了实职,倒是不好到处跑了,偶尔走海的事情还得咱自己去,说实话跑海还是要吴越闽地的人在行。”
萧铣被武士彟的言语提起了几分兴趣,回头对着沈法兴说道:“想不到令爱不光会针黹女红,还会这些抛头露面的事情?小小年纪倒是看不出啊。”
沈法兴似乎也有点儿不好意思,对于自己把女儿教养成了风风火火的粗人有些惭愧,辩解说:“这孩子亲娘走的早,前些年某家跑船的时候,常常带着她,如今蒙主公给某谋了官身,不便离任,倒是连带着她憋得慌。主公可别见笑。”
萧铣恍然大悟,脑中已经脑补出了沈落雁的全部内在形象,大度随性地开解说:“这有啥好见笑的。将来有机会了让她独自掌船出海云游也不妨,萧某这里正好有个‘磨人的天魔星’没地方打发呢,到时候自能和沈姑娘一处。”
沈落雁听得怦怦心跳,完全不知道萧铣在说什么,但是好像很厉害的样子。看这架势,莫非驸马已经把自己引为心腹了?
几人闲话完,便去卸货场看运来的木料,萧铣一边看,武士彟一边解释。
“驸马请看,这些是岭南柚木、赤木,都是上好的造船木料,此次各足足运回了几千料;比如今北地造船常用的榆树要好上数倍。那边还有……”
武士彟才说了几句,却被萧铣打断了,显然是萧铣对于造船木材品种的好坏没啥概念,需要扫盲一下:“武先生说,如今中原造船都是用榆木的么?这些常用木材又有什么优劣呢?”
武士彟也是一愣,才想起这位主儿是外行人,自己是做了很久功课了,对方却基础都不懂,赶紧告罪解释了一番。
“北方造船常用的有榆木,南方常用的有樟木、杉木。造船么,木料无非是三点要求,一要防潮防腐,二要足够坚韧,第三便是树型要尽量挺拔笔直——如槐树那般,虽然抗潮防腐,软硬也行,树径更是远粗于寻常树木,但是长得歪七扭八,既不能剖成长板,也不能削成桅杆,如何得用?
除了榆、樟之外,松、柏也是可以用的,不过柏树只能做桅杆,不能做浸在海水下的船体;松树防潮防腐更好一些,桅杆与船体都做得,然而却有一点麻烦——木料砍伐下来需要干晒数年,还不能是烈日天气,如此蒸干树中水分、晒出松脂,然后成材上漆,才堪使用,若是用得急了,当年砍伐当年便用,将来船材便容易变形,也容易渗潮霉烂。
若是寻常年间,可以用松柏造船的话,倒是省了如今这趟差使的许多事情,只是大业二年吴地各州郡给陛下大造龙舟船队,已经把民间提前储备的干燥松柏木材用了个囫囵,如今还要新造那么多去高丽的海船,便难以再找到合用的材料了,连连砍伐晒干也赶趟不上这个工期,某才只能去岭南找木料。岭南的木头不比咱这儿,端的有一个好处,便是砍下来直接用都不怕潮,因为这些树都是长在极其闷热潮湿的烟瘴之地,有些岭南好的木料,做成船不上漆,都能在海里跑二三十年不成问题。”
萧铣听了微微颔首,把这些大致记下。他记得前世读史书的时候,说起吴地百姓在大业年间最苦楚的一件事情便是帮助朝廷建造攻打高丽的海船,因为干活时间太长,多少民夫整天泡在海水里,腰以下到两条腿都浸泡得溃烂了,死者无数。后来杨玄感造反之后,天下群情汹汹到处都有反叛,居然连江南富庶之地都不能幸免,便是因为造船的服役太重,否则的话,按理说民变应该局限于北方运河和东都等大型工程沿途州郡才对。
不过现在听了武士彟的讲解,萧铣又有了另外一重认识:原本他只看史书,没有身临其境,还以为只是因为工作时间太长导致民夫大量死伤;现在想来,木料的不足与工期太紧两相交加,肯定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
于是,他便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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